
中小学教育资源及组卷应用平台 小说阅读(乡土人情和成长追求) 高频考点梳理 专题练 2026届高考语文复习备考 红鬃野马 陈应松 我们喝茶。这是最后一次用火垄里的火煨茶。最后一次抽烟。最后一次,坐在苦楝树椅子上说话。他起身,后来坐到门槛上。后来,他揉了揉眼睛,说:“棠娃,这把椅子就留在这儿。” 我愣着看父亲。 “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,看到有把椅子还在这里。是呀,我们的椅子就放在这里。”父亲转身瞅瞅搬空的屋子,“这椅子别背走了。” 他又看看火垄屋窗台上的那个酒瓶,里面插了两枝打破碗花花。我们要走了,要离开冷杉坳。一连三天,我们将家什搬到清风岩的公路上,等待农用车拖走。我一个人背一口立柜,几次都差点要晃下悬崖。柜子磕磕碰碰,树枝或者头上的悬石要将我牴下万丈深渊。 老人都不会走,他们属于老屋。但他们终是要走,与我们一起。走就是离开,不再回来。野马河的声音像是啜泣。父亲蹲在屋檐下,他再也不会蹲在搁着他棺材的屋檐下了,他要走了,去山下享福。我们坐在磨损得凹下去的门槛上,那是很结实的枸骨冬青木,它被一次次踏过的鞋,磨成一块狗啃过的骨头。房子搬空了,房子也是一块骨头,是骨架,它被时间掏空了。 父亲抽着烟,他走了一天的山路,他也一趟趟地背,他的背篓不比我小。他背上的汗渍缀在一块蓝色的补丁上,这还是多年前母亲给他缝补的,他舍不得扔掉。背篓的篾绳费衣服,总是先把肩膀磨破。他再也不会背背篓了,不会背这么重的背篓,这么重的东西。 门前的野马河在歌唱送别,令人烦乱。一只乌鸫站在屋场前的冷杉上,俯身张望。一阵风,把屋顶上的落叶吹下来,恍似在撵我们。 还有红薯,我从角落里扒出来几个,把它们壅进火垄里。我们将会打开门,让野兽进来,从大门进来,从窗户进来,从墙缝进来,从即将破溃的屋顶进来。人一旦离开,房子会迅速朽烂,房子是靠人撑着的,人撑住,房子才不会倒。怠倦,无力。父亲坐在那里,原是准备一直坐到生命的尽头,但现在他生命的尽头在山下,在一个叫月亮湖的移民新村。 秋天是红色和黄色全面攻占的季节,天空晶蓝,糖分布满山坳。秋色在山里隐秘而盛大,它从河中发红的苔藓开始。蜂巢盛满了蜜,山林用疯狂的炽热成熟果实。植物要有一次死去和坠落的机会完成自己的一生,树叶也是精灵。天上的一颗星,地上的一个人,树上的一片叶。秋天正在夯实每一粒种子,没有凋敝之意,不用赞美它自美。呼啸的风吹不完树上的叶子,雪也埋不了炊烟。 我们开始在鸟儿的归巢声中怀念我们经历的一切。“爹,还来么,您?”我在黄昏的光线里问。 “嗯。”他说。 “有时间的,会有的,我们是要给动物让路了。”我安慰他。 他很老了,也许不算太老。他有皱纹,掉了几颗牙齿,两腮峭寒,颈上挂着枯壳松的皮。他双手宽大,那只丢失的脚趾是被石头偷去的。他曾经手握撬棍,一个人挖平屋后的山,修建了厨房,引来了山泉水。 “是的,我们会回来的。”我说。 椅子。窗台上行将枯萎的花朵。我们回来的那天,花会枯萎,椅子会坍塌,被白蚁蛀空,葛藤缠上靠背,而坐过的地方会长苔,并生出一朵朵菌子。 河流发出嗡嗡的湍鸣声,这是我的梦。 如果放一把椅子,一朵花,在群山间游荡的红鬃野马就会到来,但是我们已经永远离开了这儿。我们会忘记一切吗?甚至会忘记埋在茶树下的父亲的脚趾。当我们离去后,这个脚趾会在这里四处走动,在堂屋,在卧房,在火垄屋,在厨房,在牛栏、羊圈、猪窝,在山上的挂坡地,在溪水中走动,在母亲的坟前走动。噢,脚趾是不会离去的,它填充着这儿人去楼空的荒寂,它是老屋最后的见证者,它将与这儿的空虚交锋,抵御残酷的遗忘。 屋檐下晾着的旧衣,将永远晾晒下去。破鞋,还有挂在墙上的生虫的苞谷、露出箬叶的斗笠、曾经挂过腊肉的吊钩, ... 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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